騎樓

他常常想起這城市。

盡量每個季節回來一趟，不喜歡麻煩家人接送，
每次都沿著車站正前方的路，漫步回家。
緩慢的前進，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同了。

這裡清晰的季節感，是北城所沒有的。
一碗甜美的水果冰，在炙熱的夏至；
起風的初秋下午，在咖啡館外頭發呆。
日子在這城裡，徐徐地過著。


那天夜裡，他望見有個身影捲曲瑟縮在騎樓下，是位老人。
抓緊行李快步走過，沒有回頭，
千頭萬緒，究竟該不該停下呢？她需要甚麼形式的幫助呢？
沒有看見那東西，他不知該怎麼稱呼的那個乞丐所用的，
裝錢用的小碗或小杯。

他決定回頭。

靠近那位老人時，她縮起身子，用破舊骯髒的外套，微微遮住臉，
從那隙縫裡的雙眼，他看見是恐懼的凝視。
老阿嬤彷彿沒有在看著他，而是望著更遙遠黑暗的所在。
他害怕那地方，其實是他心裡的那座地窖，他將所有怒吼的暴戾的絕望的冷眼旁觀的他都關在那裡，門的形狀是溫和的微笑。


輕輕在手裡放了一百元，看著她握緊了才離去。
那蒼白冰冷的手裡，是漫長的冬季。
在屬於城市的寂靜裡，他聽見她沙啞的聲音，說著感恩。

同一處騎樓旁，有光的地方，有面容輕鬆正牽著機車的少年；
距離數十步的飲料店，有女孩聽著廣播，大聲和著唱歌。


他仍常常想起這城市，
只是多了些，難以理解與遺忘的遙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