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明治與蛋包飯

阿琴喊著借過，推著堆滿醫療用品垃圾的推車，
走出病房的大門。


她在這裡工作了五年多，負責處理重症加護病房的垃圾。
每天兩次，她推著空的推車進去，
到護理站收拾各種針筒、用過的藥品空罐、還殘留血液的各種導管。
她只要確認瓶子管子裡頭都空空的，
殘留些許的血液還是液體沒關係─就像用完的番茄醬啦。
訓練她的護士是這樣說的。


醫院每天只開放兩次的探病時間，
她經過那些病房外的人們，會感到他們將許多擔心投射在自己身上。
她與她的推車，都是不潔且多餘的存在。



只有一次阿琴做了例外的工作。


那天晚上她照常推著推車，快到下班時間了，
她想著孩子們明天便當的菜色。
到達護理站時，卻聽見平常鮮少聽見病危警報聲。


「阿姨！可不可以來幫我們一下？」一位穿著隔離衣的護士向她喊著。
『好啊。』她有些疑惑。
走向那間位於角落的病房，她看見一名壯碩的男子在床上不斷扭動，
眼神迷濛已不見意識。
「我們現在要幫他插管，因為很痛他會抗拒，
麻煩妳用力壓住他的左腳。」
阿琴的額頭開始冒出汗水，這些年來她從未進入病房，
她只知道待在這裡的病患通常都很安靜，只聽得見護士的談笑。
(當然她知道幾乎每個病床旁都有插管病患用的呼吸器，
但這樣想會讓她舒服些。)



她死命地壓著，看見一滴淚水緩緩從眼角滲出，
這具軀體的內在似乎在反抗某種未知，
使左腳成為一頭受困的野獸。
「強心針和升壓劑都到最高了。」
「電擊器準備好了沒啊！」


「阿姨，內科部的醫生來了，妳可以先離開了謝謝。」
阿琴用手臂擦著頰上的汗水，將推車緩緩推回儲藏室。
幾名神色慌張的人與她擦身而過，
她迴避他們的眼神，卻也知道他們眼裡沒有她。



她突然好想念她的孩子們，要趕快回家，
明天好好地起個大早，做他們愛吃的三明治與蛋包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