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22.2014

那時我們和世界相安無事











計程車經過熟悉的地方,不想讓自己陷入記憶,
於是試著想些更久遠的事。

前幾年的夏天,已經記不起是五月還是六月,那時和女友的關係無法公開,所以即便我對她在的城市如此熟悉,我們依然得秘密地走在熟悉的巷弄,避開任何遇到相識的人的機會,在她工作的咖啡館,我是一位熟客,在這段關係裡,我學會與一切保持距離,即便有那麼多的時候渴望親近。

步出南方的車站,我趕忙攔下一台計程車。
一坐進車裡,我發現副駕駛座和中控台前方堆了滿滿的相本,有精裝的相冊,也有沖印店隨著沖洗附贈的,外側會寫上“Beautiful memory”之類的廉價相簿,一路堆積到擋風玻璃。車內的有股倉庫般的氣味。司機微凸,剩下的頭髮斑白,感覺已經超過七十歲,這台車的陳舊和窗外明亮新鮮的風景,如此格格不入。

我說我要去喜樹,一個擁有可愛地名的濱海小鎮。

老伯開起車來不慍不火,前方一片坦途時車速是快的,遇到無人的紅燈,卻也靜靜地等著。終於到了濱海公路時,他開口跟我提起他的妻子,我覺得像是從上車之後,就在等他開口了。

他們結婚四十多年了,有一對兒女和孫子,開計程車只是他退休後的興趣。妻子在這五年患了阿滋海默症,從忘記昨天煮了什麼菜,到現在已經記不起孫子的名字,常常會不知道自己正在幹麻,他說她也很難過,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?

在某些長長的紅燈,他隨手翻起相簿,跟我說她每天都要載著妻子,
帶她回憶他們相處的小鎮,搭配相簿裡的照片,對她而言,那是記憶存在的證據。

那是第一次,我意識到照片不用只是證明一切曾經失去。
那可以是記憶的鑰匙,即使一切可能徒勞無功。

付過錢之後,我輕輕關上車門,陽光有些刺眼,深呼吸,我專心聞著遠方吹來的海風。試著不被這故事所影響,努力呈現自己最好的樣子準備見她。那時爸爸還沒離開,我對這段關係不樂觀但也不悲觀,司機的妻子還沒有連他都遺忘。

在那美麗的下午,藍天白雲和海。
連哀愁都還未被預感,那時我們和世界相安無事。






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